羽山大叔

我小时候的沿荡(散文)

从我家到沿荡有二十多里路程。上世纪七十年代,没有交通工具,,只能靠步行,因为路途遥远,我母亲每次回娘家都要带上我,我最想夏天和她到沿荡走亲戚。

走过二十多里路后还有几百米的水路,才能到我外婆家。这几百米的水路是我最向往的路段。我外婆家在沿荡的刘家墩,刘家墩不大,只有二十多户,除了一户姓马的,全是姓刘的人家。这条水路对着我三姑奶奶门口,从我们站着的地方,喊墩子里的人,敦子里就会有人撑船来接我们。每次喊人时我妈都叫我喊“三姑奶”,因为喊外婆、大舅,敦子里的人不知喊谁,他们又看不清喊话的人,问来问去的又麻烦,喊三姑奶墩子上的人听到了都知道是泾口的人来了,这时候我姑奶就会请人来接我们。我三姑奶和我外婆是远门妯娌。

刘家墩从我们等船的地方看过去,就像躲在芦苇丛中的一个小村,之所以不叫村或者庄,是因为它是蹲在水中的一个小岛。沿荡大大小小这样的小岛有很多,大的叫墩,小的叫滩或涂。对于水路也许让人费解,水中怎么会有路呢?所谓荡就是一眼望过去全是水,浅的地方可以长芦苇、蒲、还有荷藕,深的地方往往是人挖出来的,便于行船,能够行船的这条河道,就叫水路。也只有从水路看过去才能看清楚三四户人家,俩边的人家好像掩映在芦苇中,风吹卢苇低的时候,能看到房子的檐口。

水路的东边长着芦苇,我们方言叫芦柴;西边长着蒲,芦柴和蒲在当时是好东西。蒲可以编织蒲包,我姐姐是我们家编织蒲包的好手,一晚上可以编织两三个,在当时用四五十个蒲包的钱可以买一件的确良衣服。柴是盖房子的材料。沿荡因为有这两样东西,在当时四乡八镇的都很出名,哪家能有一个亲戚在沿荡,那这家在当地的人缘肯定不会差,因为买蒲是要靠关系的,有了蒲就有了零花钱的保障,所以看到蒲我格外兴奋,就像看到钱一样。

来接我们的船还没停稳,我就一下子跳上了船。撑船的是六舅,我妈的堂弟,他一篙子下去,船“唆”一下子穿出去很远,船头发出“哗哗”的响声,船儿推开波浪向前窜去。我把一根茅草丢在水面上,用手拿着草根,水面上立刻剪开两条水波,水波追逐着茅草欢快地跳跃着,因为船行得快,后面的波浪追不上茅草,最后无奈的消失在水中。上音乐课的时候,老师教我们“小船儿推开波浪······,轻轻飘荡在水中”我说“老师;我六舅撑船的时候,水都害怕,波浪纷纷向俩旁躲开,船像鱼儿在水上穿梭。”老师说你六舅那是行船,人家城里人那是玩船。

我最喜欢坐船玩了,所以这几百米的水路是我最兴奋的时刻。船在水上行驶,船头发出啪啪的响声,两旁的水打着漩涡俏皮地向后退去,船后面的水翻滚着从船下面涌出来。水下的草自由自在地扭动着枝叶,鱼因为听倒响声,在水中惊慌失措地乱窜。前方碧波荡漾,凌光闪闪,水下倒映着蓝天白云,我的脸庞在清澈的水中晃动。我外婆家东南方是一大片藕田,这时候正是荷花飘香的时候,荷叶在微风中翻卷着波浪,荷花摇曳着身姿,好像要从那片荷叶的海洋中款款走来。沿荡是洗涤人们心灵的地方。

六舅是捕鱼的好手,我每次来他都要带我去捕鱼。他捕鱼的工具有两种,鱼叉和罩,罩——百度是这样注释的:捕鱼的竹笼,并且有诗为证:持罩入深水,金鳞大如手。我想有这样的解释和诗句,就不难明白了。我特别喜欢看六舅持罩捕鱼,持罩入深水五个字描写了捕鱼的过程,鱼在水里穿来穿去,哪能那么容易捕到,上一次六舅折腾了半天,也没捕到一条鱼,最后还是用鱼叉叉到一条大鱼。这次六舅把船撑到藕田旁边,在他观察有没有鱼的时候,我撒下一把米,六舅会意地冲我笑笑,小声地说了一句:“真精”,精是机灵聪明的意思,然后我们屏住呼吸,一会儿就来了七八条鱼抢食,六舅用零点零几秒的速度把罩罩了下去,这次一下子就罩住了三条,其实这才是捕鱼的开始。从罩里把鱼抓到也是不容易的事。六舅让我抓,我抓了半天,浑身被水打湿了也没有抓到一条鱼,反而让鱼在罩中腾空跃起跑了一条。六舅为了不让到手的鱼儿再跑掉,不让我玩了,自己抓了起来,抓到后转移战场,到另外一个地方又捕了几条,因为在同一个地方鱼刚受到惊吓,很难捕到的。现在我常常想,要是沿荡保留以前的风貌,成为旅游景区的话,用罩捕鱼作为一个表演项目,会不会受到游客欢迎呢?

沿荡因为少土,许多人家房子的墙是用柴笆围起来的,然后再在柴笆上一层一层扎上茅草,一直扎到檐口,屋面上也是用茅草铺放的,那个时候的人都是能工巧匠,砌起来的房子有模有样,特别好看。我还是喜欢陈旧的土灰色的房子,当时看来这样的房子是贫穷的象征,要是保留到现在那可是岁月的沉淀,历史的底蕴。让人遐想走进远古的时代。沿荡本来就是一个具有历史的水上交通要道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,淮安没有到上海的长途班车,要到上海必须乘青沟到高港的轮船,然后在高港转乘江轮到上海。从青沟到高港,沿荡是第一站,从我二姑家看轮船最有诗意。我二姑家在沿河的南端,当时沿河到他们的敦子,就是尽头了,往南望是一望无际的荡景,看轮船从身边的沿河向东南方向驶去,渐渐地消失在烟波浩渺的远方,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表哥:真的坐上这条船就能到大姑家了,大姑在上海,而我的心和这条轮船一起去了大姑家。苏北很多人家有亲戚在上海,沿荡所在的流均是我们那地方四县相邻的乡镇,成千上万的家庭和上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沿荡是这些许许多多对上海有牵挂的人家最熟悉的地方。

刘家墩只是沿荡的一小部分,沿荡主要村庄在后航的沿河两岸边上,从黄荡也可以到沿荡的大庄子。在黄荡和沿荡交界河段有一个渡口,我每次走上大堤的时候,总是想出现在眼前的是“野渡无人舟自横”的情景该有多好啊,可是我还没走上堤堰,那边就传来“好呢!又来一位,不急、船来哪。”他大概看到我脑袋就意识到我要过河,真让人失望,“你这孩子是傻啊还是呆啊?想过河的人巴不得看到我呢,你却想等一会儿。“艄公热情地把我渡过了河,“看你像个书呆子,少收你两分钱。”本来小孩子过渡就是三分钱,他还卖了一个人情。

沿荡从七十年代中期就开始围荡造田,现在的沿荡已经没有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荡景了,就连现在沿荡当地的年轻人,恐怕也不清楚我所写的场景在什么地方。不久前我看到了一位沿荡的博友,发了一组和沿荡荡荡相邻的马家荡风景游览区的图片,让我浮想联翩,夜不能寐,勾起了我对沿荡小时候的回忆,于是写下了这段文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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